一锅好麵

【天红】A ghost from the past (02)

写在最先:


更新来得比较迟,主要是因为柱子排面大需要妥善地构思一下再写;次要原因是我比较懒。

汽车人大量出没中,难免会有那么几十上百个OOC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请在留言中让我知道。

威威无能狂怒中,威威你这样是不行的。


以下正文:


【G1/DW】A ghost from the past(天红)


(02)


红蜘蛛在整理自己的记忆库。


这是弄明白自己经历的关键,至少他是这么相信的。他已经发现了被加密上锁的半个记忆扇区,而且已经试过了包括火种信号在内的各种方式破解,目前运气还不站在他这边。经过一个又一个循环的徒劳用功后,他只得暂时放弃——还会有别的机会的,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了。


足够的时间以及能力。不疼的时候他能思考得更有效率一些,那个医疗机——他自称“救护车”——会定期给他提供神经信号阻断针剂;红蜘蛛讨厌打针,但他在恢复,每次药效消退期疼痛感的减轻和自检修系统报告都证实了他的乐观推测。至少他的监禁者确实遵守了要修好他的诺言。


他还是不能动,那个红喷漆的粗鲁赛博坦人给他戴上手铐的时候特别强调了“不要轻举妄动”,这有点儿好笑,身处一颗脏兮兮的陌生行星,他还能逃到哪儿去?再加上如果他们的言论属实……(他的火种不禁一阵抽痛)……赛博坦,青丘,他的家和熟知的一切早已毁灭。


我应该就此停机,他们应该把我留在他们捡到我的地方等生锈,或者仁慈一点儿:照着我的火种补几枪。什么都比知道一上线就听说自己已经无家可归好。


谨慎地扭动机体,飞行者囚犯在充电床上躺得稍微舒服了一点儿,静滞手铐上的脉冲指示灯警告地闪动,他鄙夷地皱起鼻子。


那个大块红渣显然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或者知识过敏症,不过这不是重点。红蜘蛛再次埋头深入记忆库。


他侦测到可执行区存在一组可疑的代码,根据运行日志,它们已经待在他的脑模块里颇长时间了——上百万年;他苦涩地承认。这是一套触发式的程序,大量加密和非授权自启动严重干扰了他的分析,但是……他确定这些代码会有条件地触发自己脑模块某些功能区的熔断保护机制,并生成一小段垃圾代码——已经被他怒不可遏地删除了;他很惊讶自己在过去的这些年里竟然允许脑模块记忆扇区堆放这么多垃圾。


我他渣究竟过了些什么样的生活……要是让我发现这段可恶的程序是谁塞进我脑袋里的……


红蜘蛛愤愤地删除了代码——先是远程报警发信字段——就跟有人觉得他会蠢得认不出似的;然后是其他的。


他眨眨光学镜。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吹过他的思维中枢,他感到……焕然一新,芯片丛喜悦地闪闪发光,感知传感枢纽行云流水地传递着数据,脑海深处嗡嗡响的杂音突然有了意义,跳动的数据也在表达自我。他的视觉传感器扫描着面前的金属壁,这种金属墙壁通常属于船载数量在100标准金刚以下的长途舰船,知识储备库剥开光滑的墙板告诉他控制自动门运转的能源和指令传输缆线排布;他的听觉传感器汇报门外的看守者散热扇轰鸣的声音符合中小型医疗机的标准,脚步声则属于行动敏捷的常规民品;电荷感知系统低声赞叹身下的充电床电流舒适,虽旧却维护良好;手腕有点儿难受,他以前都没注意到;他忍不住咧嘴一笑——但没出声。


我自由了。


他再次冲进知识储备库,这次涌上芯头的是他的“老朋友们”:矿石名称,标本的全息扫描,勘探日志,学术期刊和专著,机械设计草图……他兴奋地翻了个身。


我自由了!


他着迷地看着视频记录中自己的双手熟练地完成煅烧实验,切片标本,夹着好几块数据板轮流记录实验数据,飞快地敲击键盘,写下深入浅出的辞句,在一颗颗全息行星扫描图上留下金色的采集点标记……就像他已经很久没想过自己能做到了一样,就像他直到现在才确信自己还能驾驭它们一样。这很奇怪,他非常确定自己是一名研究员,自己毫无疑问擅长本职工作,而且是最好的……一定是因为太久了,九百万年……见他渣流水线的九百万年。


看在火种源的份上,他觉得他从没如此热爱过自己的事业。


他的指尖一阵刺痒——不是手铐弄的,他渴望……渴望再次触碰实验台,再次触碰那些晶莹的试管和精密的仪器,再次触摸陌生的大地与它多彩的骨骼,剖析它们,把它们宝贵的精魂从粗砺的茧壳中剥离,用芬芳的烈火熔铸,让它们化作构筑繁荣的齿轮,让它们在钢铁身躯的能量管中奔流……他觉得难受,他被束缚——但这次不再是脑中的枷锁了。他感觉好多了,甚至忽略了未愈的伤痛。


只要能让我再一次……


顾不上手铐,他一轱辘爬起来,正赶上日常询问的那个赛博坦人进门。他们俩都吓了一跳,但惊慌很快就被兴奋冲淡了;飞行者机身前倾,双翼兴高采烈地高高翘起,全然不顾对方戒备地又后退了半步。


“你们在一颗外行星上,你们肯定需要一名地质学家,我就是,你们需要我。”他的光学镜闪闪发光,“我能探测这颗行星,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我有经验!快带我到实验室去,爵士!”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爵士答非所问。


“我听见他们这么叫过你,”手腕上的刺痛提醒他静滞磁场正在充能,“……我觉得是你。”红蜘蛛悻悻地坐回原位。


“我是爵士,”爵士点点头,“老铁,把枪放下,咱们好着呢。”


“他刚才要袭击你来着,我发誓。”门外发光的枪口旁边弹出半颗不高兴的红色脑袋。


“我没有。”红蜘蛛反驳。


“别耍花招你这炉渣。”老兵晃晃枪口。


“你状态不错,”爵士拖过一把悬浮椅坐在飞行者对面,“想起什么了吗?”


红蜘蛛歪了歪头。


“是我以前做过的实验,”他决定长话短说,“实验和勘探记录;还有我看过的论文。我做过好多事,没想到它们还在,我还以为早没了。”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铁皮瞪着他,似乎并没有要替他感到高兴的意思。爵士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有意思,你是刚才想起来的吗?”他注视着红蜘蛛,“这些数据从损坏状态自行恢复了?”飞行科学家摇摇头。


“它们一直在那儿;我发现有人对我的脑模块动了手脚……”他警戒地瞪了瞪爵士,汽车人副官象征性地抬起双手表示无辜,“有一段非法运行的加密代码干扰我读取知识库和正常运行学习组件。我解除了它的写保护状态,把它删了。”


爵士吹了声口哨。红蜘蛛应声往后一缩。


“那是什么动静?”他狐疑地问。


“没啥,就是个……”爵士尝试找词儿,“……呃,没什么。不是我们干的,”他澄清,“老救……我们的医疗官也发现了那个,没动它。想着那是你的东西,没准儿你留着有用什么的。”


“我们对你那点儿破隐私没兴趣,”铁皮强调,“不如尾气有用。”


“你们有,”小研究员犟嘴,“你们都扫描我脑模块了,所以你们才知道我有那些代码。”他的散热器气鼓鼓地运转了一会儿,“你们的医疗官叫救护车,他都告诉我了,他叫救护车。没必要躲着他的名字不提。”


尴尬的沉默笼罩了小拘留室。


爵士打开私人通讯频道,向擎天柱汇报了当前的进程。


-“他应该再接受一次脑模块扫描吗,大哥?或许红蜘蛛的新情况值得一次信息更新。”-


不一会儿,汽车人领袖就发来回复,并综合铁皮刚提交的意见给予了首肯。


-“我希望由你安排救护车尽快完成这项工作,”擎天柱建议,“但不要刺激红蜘蛛的情绪。救护车曾经向我汇报过这些加密代码的存在,现在我们发现他的脑模块状况或许并不如预期中的稳定。”-


-“交给我,大哥。”-爵士敲响医疗机的频道,飞快地和他交换了意见。


注意力重新转回红蜘蛛身上时,正赶上飞行者把视线从自己的手指尖上移回来。


“所以……怎么样?你们的实验室需要人吗?”红蜘蛛望着他,眼神颇为无害,除了还有点儿期待。“我能帮你们做事,我懂化学,地理数据分析是我的强项,而且我……你们会发现我很有用的。”


-“他刚才鬼鬼祟祟地到处瞎看来着。”铁皮略带不甘地发来私讯,“狡猾的炉渣肯定是怕被我一枪轰掉脑袋,没敢轻举妄动。”-


-“他都看哪儿啦,老铁?”-汽车人副官耸耸肩甲,真诚地回视充电床上的战斗机,“我很乐意多个帮手,但这得看实验室那边儿的需要,而且这两天你还不太好,老救说你还得恢复几天。我会替你留意一下儿,四处问问。”


-“看了他的手,准是在琢磨怎么掐断咱的脖子;还有膝关节,没准儿在里头藏了武器,回头叫老救再拆他一趟。他还抠了抠充电床;企图破坏方舟号的重要财产。”-


爵士忍着笑回复了一组安抚的数据信号。


“你们时间太长了,”红白相间的医疗机一脸不悦地端着一杯能量液倚在门口,“他还是个病人,他需要休息,你们让他紧张,尤其是你,铁皮,把枪放下,你的脸长得快够着木星了。出去,你们两个都,今天到此为止,他该补充能量了。”他挤进房间,把手里的方杯塞进飞行者的手中,后者勉强拿稳,喃喃着表示感谢。“这手铐没什么用,除了影响他的动作。”


“安全起见,你得小心他,老救,他可不是个普通的病人,他是个可疑的炉渣!”


“抱歉,老救,今天有点儿久,谢谢你。”爵士微笑着拍拍救护车的肩甲,救护车含糊地哼了两声,“走吧,老铁,大哥在等着我们。”他起身走向门口,红色涂装的老兵警戒地又扫视了一眼才脚步沉重地走远。


“把这些都喝了,”他严肃地盯着红蜘蛛,用那种医疗机带点儿温和与不容置辩的眼神,“医用能量液的味道不怎么样,你得忍忍,它对你有好处。”


高明的药剂师——红蜘蛛忍住扬眉的冲动;几乎闻不出内服中枢神经麻醉剂特有的电荷味儿。他顺从地夹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想休息一会儿……”这困倦不是假装,药几乎立刻生效了,红蜘蛛值班的最后一点儿思维线路不禁感到惊叹,“我累了……”他的光学镜哈欠连天地断电了。他模糊地感到医疗机稳定而温和的双手拿走杯子,又扶着他,帮他在充电床上躺好。他想说你用不着这样儿,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只要别把那段可恶的病毒代码再放回我脑子里……他的发声器不听使唤,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舒服地动了动翅膀。




“谢谢你,老救。”爵士冲医疗机举胳膊,“我们帮你把他抬过来。”


“根本没必要这样,”救护车沉着脸撂下空杯,“我能向他说明进行这次脑模块扫描的必要性,他会配合的。他只是个研究员,没理由拒绝我们的提议。”


“老救,你太相信病人了,”铁皮抱着肩膀,“红蜘蛛就是红蜘蛛,不管他受伤了还是失忆了。”


“我也同样相信你们,”救护车瞪了老兵一眼,“可现在看来我该从你身上拧掉点儿什么,铁皮,你趴在维修台上的时候比现在聪明点儿。”


“老铁一直担心你的安全,他不在这儿的时候一直是,”爵士安抚道,“怕你被袭击什么的。我们都不让他喝能量劲酒了,怕他在外头说出来他有多担心。”


“我再喝上二十升蒸馏镭光*(一种杜撰的赛博坦烈酒)也不会说漏嘴。”铁皮不服气地嘟囔。


救护车挥挥手。


“既然你们想,现在就过来帮忙。我们得速战速决,别拖得太久。”




声波不喜欢现在的状况。


威震天陛下和以前不一样,他太……缺乏镇静,这为声波造成了不便。他原本推测霸天虎的能量收集计划会继续进行,就像往常红蜘蛛偶尔开小差时那样;而不是跟着远道而来的震荡波挤在战略室里听霸天虎首领发脾气。


威震天甚至呵斥了他;这不常见,通常威震天怒火的承受者都是现已“失踪”的红蜘蛛。“失踪”,“出逃”,“被卑鄙的汽车人俘虏”……威震天用了各种词汇形容他那个背叛成性的副官,唯独拒绝接受声波暗示的“火种已熄灭”选项。


“战场搜索队没有找到他的残骸,那个卑鄙狡猾的小炉渣不可能死了,”威震天的光学镜喷射着鲜红的怒火,“声波,这种胡言乱语只能揭示出你的无能!继续搜索,调整信号捕获波段,把红蜘蛛挖出来,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逃过我的监控,不管他藏在哪儿!别再让我对你感到失望。”


但威震天显然还是失望,他从赛博坦叫来了震荡波,就因为红蜘蛛找不到了。声波知道震荡波参与了威震天对于红蜘蛛的那次最“终极”的惩治,某种改造手术——不难猜测;但个中细节威震天小心翼翼地对声波保密。声波不喜欢威震天不信任自己。他试过从红蜘蛛的脑模块活动信号中发掘信息,但红蜘蛛的数据流一团乱,像是疯了。红蜘蛛没有思维能力。


声波不明白;红蜘蛛已经没有价值了,现在的空军指挥官精神失常,背叛成性,频频破坏霸天虎的计划,为此没少吃苦头。而且他还认识天火……天火,一名霸天虎的叛徒——成了汽车人;一个显而易见的不稳定因素。从几乎任何角度上讲没有红蜘蛛都比留着更好,尤其是对提升声波的地位而言——但他知道霸天虎首领想得更多,比如说飞行部队的忠诚,又比如说生死未卜的红蜘蛛所携带的那些霸天虎的重要情报。


而说到震荡波……声波知道震荡波向自己隐瞒了一些秘密,这些秘密太深,即使从威震天的表层脑模块数据活动中都没能挖出来。但是这一次……这一次威震天把他叫来了;或许这次有机会让声波也参上一脚。


威震天在踱步,怒气冲冲,脚步重得像起重机失灵。声波听着那颗铁灰色头颅里面的情绪芯片震颤的频率,散热器轰轰低鸣,液体冷却组件汩汩作响,声波记录着。


“声波,”威震天哑着嗓子,“退下。我和我的首席科学家有话要说。”


声波当然可以退场,但没有什么声音能躲过声波的音频接收器。关门之前,深蓝色的霸天虎微鞠了一躬。


威震天耐心地等待独眼科学家启动信号屏蔽磁场;他不指望这玩意儿能挡得住声波,但至少这表明了态度:警告他有用却不总是可靠的情报官别想着滥用这些他本不该知道的信息。


“监听频道自动警示协议已启动。”震荡波了然地向首领保证。


“很好,震荡波。”威震天交叉着双臂,“我已经看了你的报告,你说为红蜘蛛安装的所有信号发报端都没有反应?”他沉着他铁灰色的脸,“包括在他的火种熄灭时自动发报的火种舱外置控制器?”


“正是,伟大的威震天。”霸天虎科学家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话说回来,即便他有表情,也难以为常人所识别,“我为红蜘蛛安装的火种信号控制装置会自动定时汇报他的坐标和火种状况,红蜘蛛无法通过脑模块指令停用或扭曲它的功能。”


“很显然,它最近几个太阳循环没有照你声称的那样工作。”威震天打断他,“我要求一个符合实际的解释,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以及你基于这些做出的推测。此外,”他加重语气,“我还要你的解决方案。”


震荡波摆了摆天线。他现在就可以回答他的主人,但威震天显然还没说完。


“如果让我发现这个卑鄙的小炉渣试图用什么新方法来背叛我……”暴君漆黑的钢铁手指愤怒地捏成嘎巴作响的拳头,“要是红蜘蛛这块愚蠢的废液槽锈迹胆敢……”他跺着脚踱步,震荡波冷漠地数着那些铿锵的雷鸣,“汇报!”残忍的烈焰在鲜红的光学镜深处熊熊燃烧,高热几乎喷到深紫色霸天虎隆起的胸甲上。


震荡波敬了个礼。


“红蜘蛛可能被汽车人击落……”


“停止这种废话!”威震天咆哮,“我知道那颗螺栓还活蹦乱跳的!”


“……火种信号控制装置可能在战斗中受损,这种事故将导致装置无法正常汇报红蜘蛛的监控信息。”震荡波不动声色地把话说完。威震天扬起眉头。


“你曾经向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安置在火种舱上的装置不会被毁,那是一名赛博坦人身上最安全的地方。”


“不会轻易被摧毁,威震天陛下,”震荡波纠正,“我设计的控制器能够承受火种舱附近的强能量磁场并正常工作。但如果遭遇更强的能量脉冲,设备就可能受到干扰,无法在预定时间传送数据;”他金色的独眼灼灼发亮,“也可能被烧毁。”


“我们的机壳和保护磁场能屏蔽和分散强宇宙射线和各种高强度辐射。”威震天指出。


“红蜘蛛的胸部装甲可能受损,”震荡波提示,“辐射通过开放创口进入胸腔。这是符合逻辑的解释。”


霸天虎头子瞪着他的科学家。


“红蜘蛛的火种舱中弹了你是说?”


“任意位置的胸甲严重破损都可能产生强辐射进入机体内部的情况。”震荡波没有要糊弄领导的意思,“红蜘蛛受创停机,火种舱信号控制器损毁,脑模块内植入的熔断病毒代码未定时发送日志,这符合逻辑公式推算结果。”


威震天看起来还不太接受这个观点。


“就没有其他可能性导致红蜘蛛的两个监控组件都不发报吗?”


震荡波陷入沉思。




红蜘蛛在数据回流——某种数据串流错误造成的感官组件假象,有时在机体主要功能区块下线进入充电模式时出现。或者用某些普莱姆斯神的狂信徒的说法,他在承受一个“启示”。


他在飞行。他的视觉组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虚幻的测流器向他汇报高空的风速;他的装甲紧绷,因为突然的炙烤而感到灼热,又在寒冷中发出刺痛的噼啪响;他的风道里充满烟雾的臭气,他的排气口痛苦地咳嗽想把那些东西排出去;他盲目地翻滚了几次,就像他想甩掉什么东西,又或者为了躲避某些看不见的死亡。


机腹重得要命,什么东西在发烫、扭动,想撕破他的机壳涌出机身;他挣扎着向上——向上。


我在哪儿?


他从未飞得这么难受过。


他孤身一人。他一定是在战场上。可是他已经不再是战士了,不是吗?他已经……看来还有人需要他上战场,不管他还能做得到什么。


发生了什么?其他人上哪儿去了?


他听不见,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想发通讯,他得发通讯询问……给谁?


惊恐像高空雷暴击中了他的全身。


他不记得……他没有名单,任何ID,任何频道号码,任何……任何人。


他飞着,飞着,飞着。


一片漆黑,或许是他瞎了,或许他很快就会撞在什么上面,把自己撞得粉碎,在一阵短暂的剧痛中炸成一团火球,希望那一刻至少有谁能看见他在这儿——如果有任何人活着,如果有任何人认识他。


如果有任何人还认为他们值得记住他。


他盯着空白的坐标指示区发呆。




这是青丘。(不,不,不。)




我在青丘。(删掉它,删掉那个念头!)




那些拘留他的赛博坦人说青丘没了(说谎!),他们说青丘就像赛博坦的其他地方(说谎!)。


青丘在燃烧,无数美丽的尖塔在焦黑的烈焰中崩塌、化为熔渣,在死寂中垂死尖叫、轰然爆裂。青丘在毁灭。


就像空白的通讯名单里那些在黑暗和静默中爆炸坠毁的飞行战士一样。


只有红蜘蛛还活着,只有红蜘蛛还在飞行。看不见,听不见,机腹里装满骚动的怪兽之卵,它们带刺的外壳撞着、挠着:出去,出去——否则它们要把他撕碎,或者拖入深渊,太重了,太重了……他在飞行载具外壳下面咬紧不存在的牙关,他扬起头,他从没飞得这么痛苦过。


太重了。


什么尖锐的东西从里面扎穿了他,烧灼的疼痛让他尖叫了一声(他什么也没听见)。


太重了,他飞不动了。可他必须继续飞,他必须向上——向上。


出去,要出去,离开他,融化在黑暗中,放它们走,他必须放它们走否则它们就要从里到外把他吃掉——一口一口地扯开他、咀嚼他,啃他的神经管线,啄他的能量传输管——用它们着火的嘴,它们孵化了,它们翻腾着、扭动着、越胀越大——出去,出去!


他受够了。


他敞开装甲。


他的寄生虫们喷出火和烟欢呼着向下——向下——向黑暗中遥远的大地,它们爆炸,亮得如同上千个阿尔法星的光芒。


亮得足以照亮一切。


他忍不住转动机身(不,别那么干),他忍不住低头(向上,接着向上飞,向上)。




“红蜘蛛?红蜘蛛!”他在尖叫,他能听见自己的尖叫声,“冷静点儿,孩子——把那个递给我。”


颈部传输口被什么刺了一下,随着一阵冰冷迅速扩散,他感到沸腾的脑模块管线逐渐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关了一会儿发声器,等那些冰冷的东西让它停止刺痛。他咳了几声,电路沙沙作响,这才想起光学镜还没上线。


第一个映入视野的是白色医疗机的面孔,上面真实的关切溢于言表。他眨巴着光学镜,数据回流令人晕眩的缓存画面迅速融化在天蓝色的视线深处。他注意到医疗机手里的针管。


“我……”咽喉刺痛,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发生了什么?救……救护车……”他知道自己又躺在检查台上了,不过现在不是争论那个的时候。


一根吸管凑近嘴角,飞行者听话地含住它,把里面的东西咽下去。


“你的发声器好点了吗?”从语气上判断,救护车知道那些清凉的药剂肯定起作用了。


他试着点点头。


“它好多了。谢谢你。”他真诚地答道,手指摸索着——我在这儿多久了?检查台和充电床不一样,一般不会通电调温。他挪动手指去够……


“你的平衡系统还没完全启动,我建议你再躺一会儿,”救护车善意地误解了他的意图,“等它恢复运作了,我会帮你解开固定带。”


“我明白了,救护车。”现在最好放弃尝试。他和医疗机一起沉默一会儿,直到某个神秘的时间点,随着一阵嗖嗖声和关节组件表层轻微的刮擦感,他知道自己已经重获自由。


他试着坐起来的时候别显得太迫不及待。


“我怎么了?”头盔下面的神经管还在跳痛,飞行者竭力避免咄咄逼人,“我又出了什么故障?”刚才他听见某个小个子金刚匆匆离去的脚步声,现在声音回来了——不是那个小家伙,沉重的大型机和中型机,不止一个。他抬头,视线落在红蓝相间、形态似乎是某种重型运输载具的高大赛博坦人身上。


——擎天柱。他一定就是擎天柱。


大家伙天蓝色的光镜严肃而温和地回应了他探询的目光。


“我们同样希望了解你遭遇的异常,红蜘蛛。”他低沉的声音符合红蜘蛛的猜测,“我是擎天柱,你在汽车人的方舟号医疗翼,你感觉好些了吗?”


“擎天柱,”他对自己点点头,“你们的医疗机尽可能维修了我,但我不好。”他的视线扫过擎天柱身后不远处全副武装的两名“汽车人”——那个叫铁皮的他已经认识了,“如果你们想知道我有没有‘恢复记忆’——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这么对待我,”铁皮在后面威胁性地晃了晃枪,他挑衅地瞪回去,“我受伤了,你们把我囚禁起来,盘问我……”


铁皮想反驳些什么,擎天柱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汽车人领袖若有所思地望着飞行者铅灰色面孔上痛苦而困惑的神情。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在哪儿,连科研院的星图里都没有这颗破星球的坐标,我找不到我的搭档——不管他是谁。而你们能告诉我的就是赛博坦已经毁灭,我的工作,我的家,青丘……我所了解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没能活下来,我他渣不好,别再试图问我会不会感觉好点儿!”


两名擎天柱的保镖警觉地用枪口瞄准了他耸起的翅膀;他冷笑一声。


“你的人想打死我,因为我是军品,是不是?虽然我早就告诉你们了,我只不过是个勘探员,连采集标本的铬合金锤都不知道哪儿去了,你们把我的脑袋拆开看了好几遍,根本没问过我的意见。”他轻蔑地冲那两个汽车人眯起光学镜,“而且要是你们真找着了什么,早就把我停机了不是吗?别有压力,想开枪就开,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如果火种源真像那群信教的说得那么好,至少它比青丘的废墟适合我。”他努力保持好斗,但红白相间的机翼还是忍不住耷拉下来。


照理说那个叫铁皮的这时候会大发雷霆,举枪威胁,然后被别人拉住——或者不拉住;这几个太阳循环常见的戏码,他都能背下来了。


但是这次赛博坦人只是望着勘探员,面带尴尬、愠怒和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他把武器放低了。


“我向你道歉,红蜘蛛。”擎天柱郑重地凝视着战斗机,“对于我们而言,和平年代远去得太久,有时我们会忘记如何与陌生人相处。据我们的专家诊断结果,”救护车在他机翼后面的什么地方不好意思地轻轻动弹了一下,“你的脑模块受到了某种特殊限制,我们在过去的几次检查中尝试追寻原因和对你进行治疗,救护车不希望在治疗过程中造成任何进一步的创伤,但根据你这一次检查过程中出现的痛苦,很遗憾,效果并不理想。我向你承诺,除非经过你的同意,否则在未来汽车人不会再次尝试对你的记忆库进行分析和诊治尝试。你接受这个处理吗?”


红蜘蛛冲汽车人领袖眨眨光学镜;对方坦诚地迎视着他。他抖抖机翼,飞快地垂下头,假装对自己手指上的蓝色喷漆产生了浓厚兴趣。


“成。就照你说的那样。”他的嘴唇蠕动了一小会儿,“谢谢你,擎天柱。”


维修室里的气氛略微放松,他听见救护车开始整理设备架,擦拭扳手和探头的轻柔响动有些悠闲;铁皮和另一名汽车人保镖仍端着枪,但他们不再拉长脸死瞪着他瞧了;铁皮甚至还抠了抠枪管上的一小块斑点。红蜘蛛偷偷抬起光学镜,发现擎天柱还在注视他,目光中有一丝邀约的意味。


“爵士告诉我你希望来我们的实验室工作,”小勘探员兴奋地睁大光学镜,“你想现在跟我去看看吗?”


“当然!”他几乎是蹦了下来——救护车担忧地皱起眉头猛瞧他的膝传动关节,“我说过,我是最好的!你们有什么需要?你们也有其他科学家吗?他们都在实验室?我今天会见到他们吗?我们现在就开始工作?他们在忙什么?我能知道他们的专业吗?……”他雀跃地跟上领袖的步伐,喋喋不休地发问,似乎早就把刚才的发声器疼痛删得一干二净。


“我们有许多工作需要共同完成,”擎天柱耐心地回答,“不是所有科学家都在研究站,不过你今天能看到他们当中的几个。我已经向他们说明了你的情况,等你见到他们后,你们可以进一步彼此介绍。我不是一名科研工作者,无法向你解释详细的研究内容,不过我们的科学家会与你沟通。汽车人科学家在不同的领域工作,他们都拥有自己更擅长的领域,也有一名地质专业工作者。他已经出发前往外星完成勘探任务,现在不在基地,”小飞机失望地垂下翅膀,“不过等他返航以后,我相信你们会有机会进行专业交流的。”汽车人领袖安抚道,飞行者振作起来,耸耸肩甲。


“或许他以前是我的同事。”红蜘蛛推测。


“或许。”擎天柱点点头。


“……那他会知道青丘是如何……”红蜘蛛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明白!青丘只不过是……青丘有那么多空军,青丘是最好的城市——当然,铁堡也不错,但那可不一样!”他急切地望着领袖,“青丘是我们飞行者的地方,它是不可能陷落的!为什么有人要毁灭它!?”


“就像赛博坦的许多其他城市一样,”擎天柱的语气变得沉重,“青丘毁于一场漫长的战争,这战争至今还未结束,而这场战争也是我们来到这颗星球的原因之一。”红蜘蛛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两名保镖又攥紧了枪。


“什么战争?为什么我们的星球会爆发战争?”飞行者皱眉,“我知道我们总是需要能量,这就是为什么地质科研院一直组织外星勘探,但是……”他的声音染上痛苦,“我刚才数据回流了,我感觉我……就在那儿,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但是我感觉我在青丘。我在飞,我……我难受,有什么东西在我里面,我不能……后来我听见爆炸声,我又能看见了,然后我……”他呻吟了一声,“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可能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我……我感觉害怕。”


“我很遗憾你所遭受的。你有许多疑问,红蜘蛛,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更具体地讨论你的疑问。”擎天柱结束话题,“现在,该为你介绍新同事了。”


红蜘蛛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停在了走廊尽头的金属门前。


“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讨厌我是不是?”退缩感油然而生,“……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讨厌我;因为某种我不记得的事。”


“我无法确定其他人的感情,红蜘蛛,”擎天柱转向飞行者,“但我能够向你保证,你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汽车人会尽可能保护你,帮助你。正像我所告诉你的那样,在基地之外,战争仍然没有结束,敌人与危险仍然破坏着这个世界,我希望你不要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前往有风险的区域。”


红蜘蛛耸耸机翼。


“我哪儿也不去。你们不想让我进去的地方,锁上就得了。”


“我和你同样希望这个局面不会永远维持下去。”领袖触碰验证区,实验室的门滑开,两颗脑袋从桌子后面探出来。


“我跟你说了他不吃人,小感,”一名戴口罩的赛博坦人脑袋两侧发着光站起来,“大哥说他很安全。”


“我知道,”他那名看起来次形态似乎是科学仪器的红色同伴还蹲在后面,“根据医疗报告和精神组件数据分析计算公式的结果,我相信他是相对无害的。”他的头转向来访者们,“你好,大哥……你好,红蜘蛛。”


“看来你们都知道我,”红蜘蛛不苟言笑地冲两个民品点头,“我是红蜘蛛;我是青丘地质科研院的勘探员和研究员;找矿勘探专业。”


他伸出手,两个汽车人科学家谨慎地握了握——其中一个是隔着实验台握的。


“千斤顶,”那个会发光的说,“机械工业和武器开发;尤其是爆破类的,别的也行。你看见我和老救弄的机器恐龙了没?他们好着呢。”


“好。”红蜘蛛礼貌地点点头,“在青丘没人用恐龙,不过我听说它们都很实用。”


“那当然!”千斤顶自豪地挺直腰杆儿,“我当初的设计灵感在于我们发掘地层的时候发现的那些了不起的、大型的骨架,你真应该在那儿看着,它们的结构十分……”


“千斤顶,我不觉得他听懂了你的……”科学仪器赛博坦人试图插话。


“发掘地层?”勘探员找到了自己的关键词,“你们有类似的研究计划?这可是我的专长,不同行星地层内具有开采价值的矿物质其矿脉的分布是……”


擎天柱觉得他们相处得还算融洽。


“我必须离开处理我的事务,红蜘蛛。如果你有其他需要,铁皮和飞过山会让我知道的,你可以告知他们。”


飞行者忙着参与讨论,草率地挥挥胳膊,比了个手势,表示已经知道了。


大型机离开好几塞分以后,两名热切交流的技术专家终于发现他们说的不完全是一回事儿。


“不管怎样,我还是很高兴能跟人聊聊我的看法。”千斤顶并不介意。


“和能认识到地质学和矿产资源对赛博坦文明的重要性的人进行的交流总是有价值的。”红蜘蛛矜持地总结道。


“我是感知器,”桌子后面的另一名科学家挥舞手掌,“数学专业,我也研究化工和天体物理。我卡住了,老千,帮帮我。”


“来了,小感,这就把你拽出来。”千斤顶握住同伴求助的手。


“等等,”红蜘蛛抱着双臂,“你那样儿只会拽坏他的关节,他说他卡住了。”他扫了一眼屋里的汽车人们,“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我没有武器,也不准备把谁揪成碎片儿,我从流水线下来就是个军品,那又不是我自己决定的。”他等了一小会儿。


“呃……不,没有那个意思,红蜘蛛,”千斤顶眨眨光学镜,“能帮个忙吗?”


“别动。”飞行者绕到后面,圈住感知器的腰——和他比起来,这民品个头不大,看来是显微镜型号,他触及鲜红的涂层时,小个子还微微哆嗦了一下。红蜘蛛在芯里“嗤”了一声,托住感知器一条腿甲的下部——那儿正僵硬地伸着,“放开他的手,千斤顶,我要往后了。”戴面罩的汽车人犹豫地松开同伴。


感知器不比波峰*重多少,试了两次,红蜘蛛就把他从桌斗的凹陷里抱了出来。


“你的腿甲卡在固定架跟排水管中间了,”他说着把红色显微镜放到旁边的座椅上,“刮掉了一两块涂料,不过你没事儿,我没拔掉你的腿。”他盯着感知器小心翼翼地活动踝传动关节。


“谢谢你,呃,红蜘蛛。”感知器站起来,又一次握了握飞行者蓝色的手。


“这不算什么,”红蜘蛛用另一只手摸摸铅灰色的鼻尖,迅速扭过头去瞧桌面,“下回别往桌子底下钻了,你们两个。至少等过两天我把排水管的位置改了以后再钻。”


“不,不会了,我想。”感知器咧嘴一笑,“你有战前的《赛博坦齿轮》*第5043期吗?我当时订阅邮箱正在升级,错过了不少内容,后来哪儿都买不到那个,他们不肯给我补发。”


“那还用说?我每一期都订,”战斗机耸耸机翼,“给我数据板,我把它的内容拷下来。去其他星区勘探的路程又长又无聊,我每次都把论文和书籍事先扫描下来路上看,你也应该这样。”


“太棒了,给我也整一个。”千斤顶凑过来。


飞过山皱着眉给铁皮发了条通讯。


-“他们几个到底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的?是我刚才出去了一趟吗,老铁?”-


铁皮耸耸肩甲。


-“你哪儿也没去,跟我一样;他们科学家的事儿我可不懂。”-


-“不是不相信大哥,但我们就这么把红蜘蛛放出来、让他来咱的实验室捣乱?他可是个见鬼的霸天虎,还是蠢得离谱、成天惹祸的那种!”-


-“大哥已经确认了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老救说红蜘蛛的记忆库里只剩下以前他在赛博坦研究石头的事儿了,我觉得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我看我们最好还是盯紧他,狡猾的飞天炉渣,没准儿就伤着老千他们俩。把设备弄坏了也不成。”-


红色的小个子汽车人严肃地点点头,枪端得更稳了。




TBC. 

2019/5/21-15:16


注释:

波峰:一名原创角色,在What you choose to be第一章出现过,是红蜘蛛实验室的一名实习生,变形形态是声纳仪。

《赛博坦齿轮》:Cybertron Gears,一本杜撰的赛博坦工业类科学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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