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好麵

【天红】A ghost from the past (01)

写在最先:

没错,之前提到的What you choose to be的后日谭开始写了,竟然。

这个故事显而易见发生在G1第七集动画片“天空之火”之后,天火跟小姨子太阳风同归于尽之前。

和前作一样,故事的世界观和剧情线为G1/DW混合,结合部分IDW细节设定及原创设定。

预期故事不会很长。

有点参考了官方短篇小说《救赎中心》的梗,但请相信我,这是一篇完全不同的故事。


以下正文:


【G1/DW】A ghost from the past(天红)


(01)



“你好,擎天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高大的白色航天飞机短暂地从手掌中间抬了抬头。


“天火,我很抱歉今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红蓝色的首领试图安慰体型最大的汽车人队友。“那不是你的错,红蜘蛛是一名霸天虎军人,他可能会攻击你,你只是做了该做的。”


地质科学家蜷缩在对他来说显然偏小的长凳上,沉默着,撑着自己白色的头颅。擎天柱在散热器的嗡鸣声中等待着。


“他没有,”天火一动不动,“红蜘蛛想谈,可我不想。很抱歉,擎天柱,我一直很难接受这场战争,我沉睡了太久,这个世界……不一样了,我很难接受。我在这个新世界举目无亲。过去……红蜘蛛曾经很孤独,我无法理解,我相信他的情绪没有理由,因为我……”他喘了一口气,“因为我陪着他,擎天柱,我是他的朋友,我以为他已经拥有了他需要的一切。我现在理解了,当我目睹他的……‘转变’的时候;我本以为至少还有一个人记得我。”


“你不是孤单一人,天火,”汽车人领袖试图宽慰他,“我们都是你的伙伴,我们会共同为生命与和平而战。”


“如果我没有抛弃他,一切或许会有所不同。我本能够拯救我所认识的那个红蜘蛛。”天火自顾自地说下去。


“战争进行了太久,红蜘蛛在他犯下的罪行中走得太远了;这不是你的过错,他是自愿做出选择的。他会毫不犹豫地伤害你,他曾经那么做过。”


“……只有我记得的那个红蜘蛛。现在看着战场上的那个……残忍的、疯狂的……亡命之徒,我厌倦了,擎天柱。我的朋友,地质科研院的红蜘蛛,我一度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曾经存在过。”高大的飞行者从手指缝隙中望向墙壁,蓝色的光学镜透出一丝茫然,“这个霸天虎,这个残暴的红蜘蛛杀死了他;在折磨我最好的朋友、羞辱他之后杀了他,然后出现在我面前试图欺骗我——这么想会让我感觉好一点。”


擎天柱说不好该不该劝天火停止。


“我们还在研究院的时候,小红……红蜘蛛曾经对我提起过一个他的幻象,”小红盘腿坐在他的机舱里,他的摄像机飞近——小红抱着他,抚摸着他就像抚摸一头宠物,“他看见我们反目成仇,我击落了他*。我否认了,我不相信那会发生。他让我发誓不会伤害他,我起誓了。我没有遵守诺言。”


“那不是你的错,天火。”


“我没有遵守诺言,”天火强调,“我总是不守信用——我曾以为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我以为我做的是正确的。今天他又一次为此指责我,我听够了,我朝他开了炮,我……我没想到会击中他的胸膛。他坠落的时候一直盯着我,”那双大手微微颤抖,“他很害怕,他看我的眼神——他【记得】。我以为是霸天虎杀死了我的红蜘蛛——不,擎天柱;是我动的手。”装甲转动的声音,航天飞机坐直机身,转向他的领袖,“我有个不情之请,我相信这对汽车人也有好处。”




“你跟他说了?”救护车叉着腰朝大个子首领歪了歪头,“你怎么说服他的?”


“我没有,”擎天柱回望他的医官,“天火主动提出他希望能够暂时离开战争一线,出发进行异星能量勘探任务,从其他行星为我们搜寻矿物。天火仍然会和我们保持联络,让我们在第一时间知晓勘探进展。他正在整理补给和设备,一准备好就会出发。感谢我们的人类盟友提供了足够的能量为他进行星际旅行。天火是一名有智慧的科学家,我相信他也意识到暂时摆脱不得不面对红蜘蛛的境遇对他有好处。”


“感谢普神,”救护车叹道,“那架大家伙是应该暂时离我们远点儿……你确定天火不会临走前突然决定要找我做个体检什么的吧?”他放下手里的扳手。“万一他来了,你得负责拦住他,因为都多亏了你,大哥,主动把麻烦拣进家门。”没试图掩饰抱怨的语气,个头小巧得多的医疗机朝不远处的诊疗台抬抬下巴,“现在我们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救护车,我的朋友,在进一步决策前,红蜘蛛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一起坐下,刚好在能随时关注下线病患的位置,“我希望知道你更专业的诊断结果,我们可以看出他的记忆缺失,这是为什么?”红白相间的飞行者一动不动地躺着,出于安全考量,四肢和双翼被牢牢绑住——听说需要下线治疗,他原本并不配合;但也没跟谁大打出手。他戴着来的平衡锁定手铐就挂在工具架上。


“‘记忆缺失’并不是一个准确的词,大哥。”救护车摸摸黑色的徽角,“我希望有一个术语可以描述,但我从未听说过他这种症状——这很反常,我不能确定这是自发造成的还是霸天虎某种病态的手术产物;我会从头开始。”他挪动机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手里那块数据板或许只是习惯性地抓着,“天火打穿了红蜘蛛的胸腔,但没有击中火种舱——只差几寸,我会说这太遗憾了——他把红蜘蛛伤得很重,还有些额外收获。”小心地拖过一个托盘,擎天柱朝盘中几块烧焦的金属零件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


“我不能确定,这不属于我们机体的原生器官。根据对残余部分的分析,我相信这个零件完整时至少拥有一部分信号屏蔽或截取功能,它被焊在红蜘蛛的火种舱上,以他自己的火种供能,或许一直运转良好。”


擎天柱摇摇头——这听上去太残忍了,即使是对霸天虎的红蜘蛛而言。火种舱是神圣的,而且在赛博坦人生命之核的影响下极其敏感,没人应该肆意触及它,更不用说往上焊东西、还吸取火种能量了。


“我知道,这很令人难以相信。但说到病态,你该看看他们在他火种舱盖上留下的——不,别看。”救护车改变主意,“一想到霸天虎的这些主意,我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言归正传,天火打碎了它,这个变态的小零件儿或许一直用于控制红蜘蛛的火种信号——他不是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我们后面吗?以下是我的推测:当它损坏时,信号失衡导致了一阵极强的火种信号爆发,这种信号爆破冲击他的脑模块时,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影响’——他不是简单地数据丢失了,大哥。”


“我希望能得到你更详细的解释。”擎天柱耐心地坐在原位。


“我会尽我所能。”救护车坐直了些,“红蜘蛛的脑模块里有一把锁将他的记忆库分成了互不相通的两部分。我无法确认这是不是他自己弄的,用来从威震天的光学镜底下保守某些秘密。这把锁是用火种信号加密的——不是他自己的,”汽车人医生小心地瞥了一眼诊疗室紧闭的门,“基于某种不明原因和手段,他用了天火的。红蜘蛛无法自己解锁那些记忆,他把它们封存了,活在没有它们的世界里。现在,天火的能量炮上携带的能量波长或许在击毁控制器后随着红蜘蛛的火种信号爆发一起被放大,他触发了密码锁。我不是一名脑外科医生,大哥;我只能推测,出于巧合,天火把红蜘蛛的记忆库从里到外翻了个面——尘封的记忆成了表层,而令红蜘蛛成为我们所熟识的那个红蜘蛛的东西与一半的记忆库存储空间——被封存了。他的数据编码与我们不同,我无法完全解码,不过就我能够读取的部分……简而言之,”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汽车人首领用眼神鼓励他。“简而言之,大哥……我们手里有一个‘过去版本’的红蜘蛛,一名身为地质勘探员的年轻学者——天火的老朋友。那时候他还不是霸天虎。”


“天火或许希望见见他。”擎天柱沉吟。


“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医疗官反对,“这也可能是个威震天的阴谋;天火会反应过度的。事实上我不在乎躺在那儿的是几岁的红蜘蛛,我更希望把他拆成零件。”他看了一眼维修台上不省人事的赛博坦人。


“如果红蜘蛛还没有成为一名暴徒,我们就不该让他承受不属于他的罪行;他应当拥有改过的机会。”擎天柱建议,医官翻了翻光学镜——他们家领袖总是这样。


“这不会改变他犯下的罪行——那都是业已发生的,我们成千上万的同胞已经因他而死。不管脑模块以为他是刚下流水线的小傻瓜还是什么和平主义科学家,大哥,他那双手里拿过的已经不只是几枚试管和标本罐了,他的每个指节都涌出赛博坦死难者冰冷的能量液。有时我觉得他比威震天还糟。你见过我在为他进行体检时缴获的武装——它们堆得像一座山。”


“我们依然会尽力关注他的动向,救护车。我不是要建议立即接受红蜘蛛。只是我希望我们也能进行观察,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看看是否即使在红蜘蛛这种人的芯里也拥有不同的答案。”救护车知道话已至此,他不可能说服得了汽车人领袖了。


“我不认为威震天知道我们无法访问红蜘蛛掌握的重要情报——事实上没人能,包括红蜘蛛自己。我们本以为红蜘蛛被抛弃了——他不是,霸天虎只是搜索不到他;信号爆发掀起的异常在将‘新版红蜘蛛’的记忆数据封存的同时也锁死了霸天虎对他的联络通道与定位信标。他仍然可以收取数据,却无法访问和编辑、更不能回应。但威震天会意识到红蜘蛛还活着,我们的老对头会试图重新得到他。”救护车的指尖笃笃地敲击桌面,“方舟号的辐射屏蔽功能能提供一些保护,让霸天虎无法通过他的信息收取情况估算位置;不过我不认为威震天需要计算才能推测出红蜘蛛在这里,大哥。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除了我们俘虏了他之外。”




他们在返回基地途中发现了尚存一丝意识的飞行者;擎天柱能记起红蜘蛛闪烁不定的光学镜,因为能量水平过低而呈现出无神的暗红。


如果我们把他留下,他活不了多久。但我必须亲自确认,其他人可以原地待命。


他看上去不太一样,或许是由于濒死。他缓缓睁大几近熄灭的光学镜,他的嘴角溢出一小股能量液,脸上也是——可能是摔破了眼周的管线。他挣扎着看向汽车人首领,眼神却很陌生。他想开口说话,静电音几乎吞没了词句,擎天柱不得不靠得更近。


“请,请帮帮我……我不知道我在……这是什么地……”他是神志不清了吗?“有人袭击……我在……在勘探……”


勘探?


“我是……红蜘蛛。”霸天虎的发声器沙沙响了一阵,“青丘…地质…研…院……”


“救护车,”首领最终按响了个人通讯,“你能来一下吗?”




“你修复了他吗?”红蜘蛛躺着不动,麻醉射线在他脸上投下一层荧光。其实就算没有那个他也动弹不得。


“我尽力而为,”救护车走向强制下线的病人,“护甲和主要能量管线已经尽量替换修补了,大哥,我们自己也资源有限。那些不致命的损伤可以留给他的自修复系统,会疼几天,但他会没事的。”擎天柱点点头。


“谢谢你,救护车。”


“我也恨他,”医官板着脸,“但我们不是霸天虎。他不能一直呆在我的诊疗室里,大哥,而其他人迟早会知道的——不管把他放在哪儿,空间不够,人们来来去去,有些人尤其比别人更嫉恶如仇。”他抚摸下巴,“不过我有一间小储藏室,是用来堆放医疗器械的,或许能把它腾出来作为拘留室。那有门锁和监控设备,我能留意他的动向。”


“这不是最好的方法,”擎天柱沉吟,“但眼下我们无法提供更理想的环境。我会与铁皮和大黄蜂谈话,让他们协助你整理储藏室。爵士会协助你对红蜘蛛的后续状况进行评估。他们会保守秘密直到适当的时机。感谢你做出如此牺牲,我的朋友。”




他躺着没动。他早就上线了,但他的逻辑模块隐隐指出现在暴露不是什么好主意——他怀疑自己恐怕不是在朋友的手中,不管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青丘地质科研院有敌人吗?铁堡科研中心?他差点儿笑出来,总归科学家们不会把另一个学院的同行解剖……他们会吗?


他记得自己躺在异星尘土飞扬的地表,浑身都剧痛难忍,他的能量液……他记得警告弹窗盖满了他的视野,他记得自己的头……头痛,太痛了,他的整个感觉系统都笼罩着红光。那些灰尘是不是顺着裂口进入了他的机体?哦不,别,这是……星际勘探安全守则当中的第……某条注意事项:总是确保粒子隔膜正常开启、机体护甲完整无破口,异星样本进入机体内部可能造成有机物质感染或组件锈蚀。


我要被罚工钱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谁来帮帮我?


他试着向科研院的远端勘探安全联络中心发送求助信息,得到的却只有寂静。疼,疼,疼……他无声地呻吟,电弧在脑模块中炸开,他一定是……一定是摔坏了神经传感芯片组;天旋地转——还有平衡组件;他的翅膀……他的通讯组件,他的……个人定位组件已经……


然后什么人来了。可惜他的光学镜漏液严重,已经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


帮帮我……救救我……


他们在交谈,他们一定是带走他了。


他们毫无疑问说的是赛博坦语,可他却听不懂,他不能……他们在说什么?有些人仇恨一个人,谁?他?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够讨人喜欢(他在芯里自嘲地皱起嘴角),但是痛恨?仇恨他红蜘蛛,区区一名基层的地质勘探员?


这一定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的?他到底……


记忆模块中的一个个空洞惊得他叫出了声。他声音不大,但他还是听见好几根警觉的脖子转过来的动静。或许还有几把武器充能的嗡嗡声。


大惊小怪。他闭上嘴。


……或许他被土匪劫持了?他听别的勘探组说有些赛博坦罪犯会挤在偏远的航线附近,在小行星带、卫星或者蛮荒的行星上建设窝点,劫持路过的小型飞船……据说他们会把赛博坦俘虏的能量管割开,抽干所有的能量液当燃料喝,把可怜家伙身上拆下来的小零件和齿轮当零食嚼。


沉重的脚步向他靠近,他的火种惊恐地痉挛起来。阴影投在脸上,嗡鸣盖住他的身躯,他一个冷颤,发声器滋滋乱响,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请别吃掉我,”他挣扎着哀求,“求你了……别……别吃我!我会……我……求……”


“哇哦,哇哦!”对方惊讶地叫道,他这才小心地上线光学镜,只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样惊讶的面孔,“放轻松,哥们儿,我们不吃人,谁也不吃,没吃过。”他蓝色的护目镜看上去还算友善——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高兴看到一个民品;他黑色的头盔顶上有两个滑稽的短粗小天线,为表示和平,他举着空空的双手——他的机身称得上干净;“活见鬼,那群虎子一天到晚搞什么鬼都?吃人?”他抱怨着转向后面的某些同伴,红蜘蛛很想起身看看那些家伙,可惜麻醉光线没有放过他的运动控制中枢。


“看来传言是真的,”一个声音略带不安地说道,他似乎听见有人在摇头,“霸天虎真的吃幼生体和战俘。”


“准是那群蠢蛋‘霸天鼠’编造了咱的谣言,”一个更粗鲁的声音愤愤不平地反驳,“栽赃我们是那种食人族;就像他们自己一样。”


“霸天……”他呻吟,“霸天虎是什么?”


沉默。


他开始猜测自己说错了话。


“老救,”一个名字……他觉得刚才他半睡半醒时听到过,“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他真的……”


“你们他渣的在说些什么!?我……”他想坐起来,可是他……他感觉不到,“这他渣是怎么回事!?我在哪儿!?你们到底……想他渣的要什么!?我只是个勘探员,我什么都……都不知道!”他好疼……他受伤了,伤得很重,到底有没有人修好他?


“别动。”一只手落在他看不见的某块护甲上,从力道到公事公办的声音都像医疗机,“你的一些机体故障还未修复。”


“那就修复它们,”他咬紧牙关,“你是不能还是……不会?还是你们只是想继续折磨我!?”那只手微微僵住,“告诉你吧,我不害怕!”


“说到折磨,我他渣现在就想让这个小炉渣见识见识——”


“别,老铁,我们不能,擎天柱说——”


这么说,他们的头儿叫“擎天柱”。


“其实我觉得——”


“大哥对他太好了,根本不值得,这个螺栓肯定是在耍什么花招,只要我一枪就能——”


他关上光学镜,等着……被能量枪贯穿是什么滋味儿?数据记忆库深处回响其一阵模糊的灼痛;好一个逼真的想象力产物。


“住手。”那台医疗机又说话了,“大哥相信我们最能处理好这个状况,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几个现在出现在我的维修室里而不是其他人。停止吵吵闹闹,表现得像个能保守秘密的靠谱汽车人,否则就坐到这儿来接受一次检修。”


他们安静下来了。


“至于你,”他应声哆嗦了一下,“……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你受伤了,我们发现了你,维修了你最严重的损伤,其他的要靠你自己。”医疗机安抚地摸了摸,“好好休息,你会没事的。”


他想说“别碰我翅膀”,结果只是张开嘴,发出一声委屈的哼唧。医疗机满意地放开了他。什么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听着像想揍他的那个。


“你们是谁?”他试着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了?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太疼了,他……难受,他不记得了,他动不了,他们是不是拆掉了他的手脚?


“嘿,你最好别乱动,”是那个戴护目镜的,“这是为了你自己好,你快滚下去了。”


“别指望我们会把你抬回去,你他渣可以就躺在那儿生锈。”这位的武器是不是又充能了?


“够了。”医疗机,“我说过,我们维修了你,但不是全部,我们没有伤害你……”


“还没有。如果你再这么讨人厌我可不敢保证……”


“铁皮,别帮倒忙!”


他听见一阵不满的嘟哝。


“现在【没人】会伤害你,除了你自己。我好不容易把你修好可不是为了让你把自己再拆成零碎;要是你再动一下儿我就把你的关节全拧松。”一直拿着扳手的手警示地伸到他面前挥舞了几下。


他想说他不相信这些可疑的绑架者,不管他们是为谁工作的。不过他还有足够的理智让自己明白最好不要跟医疗机叫板。


他们沉默地待了一会儿。


“所以……”戴护目镜的第一个开口,“你对自己的事儿还记得些什么?”


“没多少。”他干巴巴地答道,“有人对我的脑模块动了手脚。”


“不是我们。”这个解释的声音有点儿年轻。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他要是敢说不记得,我这就帮他想起来。”


他翻翻光学镜。


“红蜘蛛,”他们知道他是谁,“你们知道,是不是?你们还知道我的什么?”


“多得足够我把你嘴里的咀嚼零件儿一粒一粒地揍下来,你要是想知道——”


“哇噢冷静点儿哥们儿,老铁,”有人走过去了,“你吓了他一跳。”


“我才不害怕。”他反驳。


“他在装,他们都是一群狡诈的螺栓,尤其是他。爵士,你太客气了,我几个拳头就能让他【说实话】。”


“说什么实话!?”他浑身都疼,“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医疗机又一次按住他。


“我们希望知道你还记得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戴护目镜的又开口了,“这样我们才能治好你。”


“这和治疗无关,你们就是想知道。”他撇撇嘴,“否则他就会问我了。你不是大夫,对不对?”


“快回答他。”


“他不是医生,但我是。你的脑模块受到了冲击,我需要那些信息来评估你的数据库损伤情况。他的问题对我同样重要。”


他眨眨光学镜。


“我叫红蜘蛛,我是……”一个模糊的信息闪出记忆数据中心,“嘿,你们是赛博坦军队的人吗?”


“不是。”那个年轻的声音飞快地答道;“呃,我是说……”他几乎能听见他散热器后悔的嗡嗡声。


“我曾经在赛博坦青丘空军新兵训练营接受训练,”他努力回忆,“我……毕业后去了青丘地质科研院。”


“为什么?”那个暴脾气的,“你干嘛不去军队报到,你太烂了他们不要你,嗯?”


“我他渣才不烂!”——降低音量,降低,这样你的胸腔能少疼一点儿;“我……我不记得了。我……反正我去了地质科研院,”一丝微笑浮现在铅灰色的面孔上,“我的成绩很好,不用实习,他们让我直接入职。”


“嗤,我不信,你蠢得出名儿。”


“谁让你入职?”戴护目镜的盘问者没搭理暴脾气。


“教授们,我想是教授们。”他盯着头顶的手术灯,“我进入了找矿勘探专业主任的实验室,作为研究员和勘探员为他工作,有时候在实验室,有时候在外星。这是我的一次星际勘探任务,而我搞砸了,是不是?”他叹了口气,“我以前从没搞砸过。”


“你有搭档吗?”他能感觉到问讯者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还有其他所有人。


“我……”他钻进记忆库深处,“我………………”


“放松,”医疗机告诫,“如果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不过咱们还是希望你尽量想,”问询者有点儿紧张,“算是帮你,你知道。他的名字?他长什么样儿?你记得他的次形态吗?”


“……我不知道。抱歉。”想了想,他决定加上这句,“我应该有,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有些工作必须两个人一起完成,有些实验还有大多数勘探工作,可我…………你们看见他了吗?我想……”他再次试图起身,疼痛将他钉在维修台上,“我得见他!”


“你干嘛要见他?”那个年轻的声音警觉地说。


“废话,因为他是我的搭档,不管他是哪块炉渣,我有权见他!你们看见他了是不是?他还活着?你们也修好了他是不是?他在哪儿!?”


“可你不记得他了,他有可能是任何人,你无法验证。”护目镜平静的声音给他当头泼了一缸液氮,“抱歉,红蜘蛛,我们没看见他,我们只找到了你。”


“你们搜索附近了吗?这不可能,如果我有一个搭档他会在我的附近……”


“你的状况很危险,我们只能尽快带回你。”


“不,”他为什么觉得这么痛苦?他不明白……“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了,它们在发颤,“不……我得找到他。我必须联系……”他的声音也是,“我得联系科研院,科研院可以派出救援飞船,他们能……”


“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红蜘蛛?”


这个问题太唐突了,他浑身一僵。


“……你是什么意思?”




爵士走进数控室,尽量轻手轻脚,考虑到他这位“当班”的同事更喜欢安静。


“好点儿了吗你,条子*?”他试着语气轻快。终端前黑白相间的汽车人坐着没动,勉强点点头,他的手还撑着下巴,跟爵士离开的那会儿差不多。


“不疼了。”他皱着眉,“这起突发事件过于不合逻辑,我到现在还无法完全接受个中原委。”


“你吓了我一跳,下回别再嘴里冒烟儿了成吗*?”


“我也不想那样,爵士。”


“话说回来,咱是汽车人,你知道,”爵士耸耸肩甲,倚在控制台边,警车看了他一眼,但没阻止,“不能随便把哪个赛博坦人炸上天。”


“可他不是‘随便哪个’赛博坦人,”警车摸摸额头上的徽角,“他是红蜘蛛,残忍狡诈的霸天虎副官。我相信大哥的决策,但红蜘蛛不值得信赖。”他盯着屏幕上的问讯监控回放,然后转向临时拘留室的监控视频,


“你觉得怎么样,分析师?”爵士和他一起看,“他是真的失忆了吗?我在那儿,没找出什么破绽。”


“我也没有,”警车慢慢地说,“红蜘蛛的证词比这件事本身更合情理,也符合我们在更早的时间中从天火处收集到的信息。通过表情及医疗记录仪上的脑模块传感信号记录日志比对,他有足够高的几率是诚实的。”他交叉双臂,手指笃笃地敲着臂甲,“大黄蜂不应该在那儿;我们本可以获得更多信息。”


“得了,小蜂已经挺自责的了,”爵士摊开双手,“现在你弄得我也有点儿。你觉得我错过了证明红蜘蛛说谎的重要证据吗?”


“那倒不是,”警车眨眨光学镜,“只是红蜘蛛对自己的军队生活记得比说的多。不过军队已经完了,就像赛博坦一样;不管他隐瞒了什么,那只对他自己还有意义。”


“噢——这开始让人有点儿难过了,”爵士撇撇嘴,“我们会修好她*的。话说录音机哪儿去了,你怎么把他支开的?”


“我建议大哥叫他去监听霸天虎那边的频道,让他保持忙碌,等我把替换的虚拟监控视频资源和代码弄好。”警车又开始摇头了,“我以前就准备了独立运作的备份实时监控系统,但这太冒险了,我不喜欢这样,录音机也是情报团队的一员。”


“大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爵士简短地说,“咱最好相信他。”


他们一起看着救护车的前储藏室。


“他那样有一会儿了,还是接受不了离自己记忆中的世界过去了九百万年。”爵士打破沉默,“换我也不容易。”


霸天虎飞行者一动不动,盯着手腕上的静滞手铐——或者自己的膝甲。爵士和救护车都觉得没必要把他铐起来,但铁皮坚持这么做。红蜘蛛倒是没反抗,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令那张铅灰色的脸显得陌生。大黄蜂揉了揉自己的光学镜,再次确认面前的确实是红蜘蛛。


“现在他知道自己确实不受欢迎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你准备去那儿看看他吗?”


“不。”警车飞快地答道,“大哥没告诉救护车他们我也知道红蜘蛛来了;我会等到大哥认为合适的时候。”他的散热器响了一会儿,“我希望不会太久。录音机迟早会发现的。”


“说得对,哥们儿。”爵士拍拍他的肩甲。




超光速旅行通道内壁上炫目的光带溶解、缩回散落夜空的光点,机壳表面的高热逐渐冷却,无声地噼啪扭动,甩脱通电般的麻痹感。天火知道自己已经足够远了。


足够远,至少是离埋葬他九百万年的冰雪坟墓和墓中那名尖啸的幽灵足够远,远得他再也听不清那颗沸腾的火种汹涌而来的杂音和仇恨。


天火的火种静了下来。


多美啊——他不禁环顾四周,这片温柔而危险的星海拥着他,太阳风暴的余韵载着古老的星歌抚摸他狭长的机翼,呢喃着亿万光年外的故事……就像他所熟悉的过去的无数个循环,就像他只要输入指令,远在赛博坦的科研院通讯中心就会满怀期待地发来问候和祝福,就像他只要掉头返航就能回到平静的青丘的某个平静的夜循环,抖掉星尘,在有点儿小的园区油吧给自己点一大杯能量特饮,啜饮着,微笑着注视他的同事们为某项实验数据所暗示的结论热情洋溢地讨论。


人类相信超光速旅行能带他们回到过去,天火希望那是真的。


如果能让他再一次踏入曾经的和平与繁荣之中,如果能让他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可是什么选择?


他会拒绝来到地球吗?


他会拒绝与红蜘蛛火种融合吗?


他会把红蜘蛛留在设备仓库角落里那张破旧的充电床上、直到数据自动整理代码将那个红白相间的飞行者的一切从记忆库中清除吗?


他会在整个实验室的研究员面前说出真相吗?


他会接受红蜘蛛作为自己的搭档吗?


飞行军品亮晶晶的红色光学镜仰望着他,就像两轮好奇的小月亮。他犹豫地伸出胳膊,他天蓝色的小手落在航天飞机身上。




“这是热追踪导弹吗?”




红蜘蛛一直残酷嗜血,这是他们军品的本性吗?


红蜘蛛小小的机体坐在不属于他的那张显然太宽了的充电床上,两只脚悠闲地晃荡着,脸上的表情却一丝不苟;他在给自己的手臂补漆,他先扫描了天火所有借阅的藏书,然后给自己补漆。


红蜘蛛在他身下扭动着,尖叫着,哀求着,他右臂甲的创口横七竖八地支楞着电线和扭曲的合金支架,他的两只光学镜都盯着天火手里的注射器。


什么东西悄悄地落进他的手掌心里,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个小型标本罐。标本罐里面装着不起眼的黑褐色矿石标本,外面什么也没写,跟红蜘蛛自己的那个不一样。


红蜘蛛脆弱的机体在他的怀抱里,在包裹他们的火光中燃烧、碎裂,能量液涌到他的手掌上,他的机翼边缘被烈火烤得赤红。他抱着破碎的红蜘蛛飞着,飞着,爆炸如影随形。




天火默念着矿石的名字;他采集过的每一块矿石标本的名字;然后是每一颗他造访过的星球的名字。


天火的火种静下来了。


他重新确认了一遍勘探计划书中的星图摘录,目标行星坐标无误,开启燃料引擎80%功率——90%——95%——


天火全速离去。




TBC. 


2019/5/02-20:07



注释:

红蜘蛛的幻象:来自What you choose to be番外篇“Surprise! ”,天火载着红蜘蛛回研究院的时候,红蜘蛛提起了自己的一个重复出现的噩梦。


条子:Prowler,警车的绰号。


嘴里冒烟的警车:G1设定:警车的逻辑电路过于精密,一些完全的突发事件可能会导致他线路遭到扰乱;在这里他短暂地当机了。


修好她:爵士指的是赛博坦。虽然赛博坦人基本上没有性别,但是考虑到人类对祖国/母星的一般习惯,这里使用了女性人称代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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